1987年,浙江电视台边疆万里行大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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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水千山总是情

——年“边疆万里行”纪实

钟冶平

10月10日晴天(拉萨~江孜)

上午,我们离开拉萨去亚东,先到西郊加油站加油,随即离开拉萨,在曲水县政府招待所吃早饭。在雅鲁藏布江大桥,我看到当年张国华将军为大桥落成的题词。曲水大桥是雅鲁藏布江三大永久性桥梁之一,名副其实的交通咽喉。大桥旁边有一条公路沿江西去,是经甘巴拉山口到羊卓雍湖、江孜和亚东的必经之路。我们采访车开到贡鸣机场的一个三叉路口,道路两边布满了武警官兵,估计还有部队从空中支持拉萨。

一出拉萨就开始爬山,采访车的动力明显下降了许多。我们经过浪卡子翻越了甘巴拉山,上下足足20公里。下山后路过羊卓雍湖,羊卓雍湖东西长公里,、南北宽70公里,湖面海拔米。是喜玛拉雅山北麓最大的内陆湖泊,羊卓雍湖碧蓝清澈,是西藏的三大圣湖之一。当地人传说羊卓雍湖是下凡的仙女,它与北侧的甘巴拉山是相爱的一对夫妻,具有浪漫色彩。阳照耀在羊卓雍湖上,湖水一片湛蓝,和蓝天白云浑为一体,简直是水天一色。眼下正是秋收季节,羊卓雍湖边的农民正在收割青稞。公路边搭有几个彩色的帐篷,住着几个露宿的外国人,一打听他们是从尼泊尔经樟木口岸入境,来西藏旅游观光的。

我们到江孜县城已是晚上九时多了。江孜是中国近代史上抗击外敌入侵的战场,当年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国家,一直对西藏垂涎三尺,不断以传教、旅游、探险、经商为借口,企图染指这片圣洁的土地,在年第一次武力入侵西藏失败后,又于年7月再次派出一支万余人的侵略军入侵西藏。英军入侵西藏时,在江孜遭到西藏军民的沉重打击,西藏军民不是好欺侮的,他们在江孜和英军进行了决战。战斗相当残酷和激烈,由于寡不敌众和武器落后,反侵略的战斗遭到了失败。八十多年了,我们在抗击英军的古战场遗址凭吊先烈,寒风呼呼地刮着,显得悲壮和肃穆。

我们住江孜县委招待所,路上有武警官兵设卡,严格盘查过往的车辆和行人,我们也不例外,但对我们很友好,只是询问我们有无陌生人搭车,有无携带武器和境外宣传品,在得到了明确答复以后,很快就放行了。

10月11日晴天(江孜~亚东)

早晨,我到停车场开车,一辆日喀则的汽车发动不起来,求助我帮助拖车。无奈我们的汽车马力太小了,拖了半天才发动起来。我们没吃早饭就出发了,路上我咬了几口巧克力充饥。

中午,我们赶到帕里镇,西藏军区在这里设有小型兵站。帕里是亚东县南北两部分的地理分界线,海拔米,号称是世界海拨最高的集镇,我们在区公所吃午饭,午餐肉、方便面和菠萝罐头。我在小镇逛了一圈,只见一栋栋用石块砌成的平板房,黑瓦白墙错落有致,给人一种典雅古朴的韵味。

从拉萨到帕里,我总感到一直在爬山,而过了帕里,地形一改近处平川、远处山脉的开阔景象,突然进入了两岸山峰夹峙的深谷,一边是湍急的溪流在奔腾,一边是云雾环绕下耸立的青山,遍山生长着茂密的绿色植物,时而可见瀑布飞流。帕里到亚东46公里,快到亚东时,我见到路边的标志牌,标明此处海拔高度为米。下山时先是见到公路边矮小的灌木丛,半山腰是长得不高的小树,慢慢看到有碗口粗的树木,再下去就是茂密的森林了,这种由海拔高度而产生的植物生长变化,地理上称“垂直分布”现象,在这个地区表现得尤为明显。

亚东是一个边境小城,和锡金、不丹两个高原国家接壤,离印度、尼泊尔、孟加拉国很近,战略地位十分重要。从地图上看,亚东像一只尖尖的小嘴巴,突出地伸在锡金和不丹两国之间,当地人称亚东为亚东沟,这一点也不夸张,群山之中有一条狭长的山谷,亚东的县城就在沟底的下司马镇。

下司马镇自古就是西藏与南亚各国的贸易集散地,十九世纪后半叶被英国人强行开辟为商埠后,清政府在这里设置了亚东海关,原来生意人云集的下司马镇更热闹了,西藏贵族享用的大量舶来品多半是从亚东进口的。改革开放以来,亚东的边境贸易又繁荣起来,但若不是赶集或者重要活动,这里很少见到数量较多的人流。在街上可以见到来自不丹和锡金的商人,从装束上就能分辨出来,因为这些商人为走山路方便,腿上大都打着绑腿。亚东的海拔较低,温度湿润,森林的覆盖率很高,生长着大量经济林木和药用植物。在下司马镇的药铺,可以买到货真价实的天麻、贝母和冬虫夏草等名贵的药材,有两个来自不丹的商人正在和药铺的老板讨价还价。

我们直接去驻守亚东的边防某团,白团长不在家,今天刚去拉萨开会,和我们失之交臂。主持工作的夏副团长不同意我们到高山哨所采访,道理非常简单,没有西藏军区的介绍信或大军区或总部的批示,任何人不准上山。这使我们顿时受到了打击,好不容易来到亚东,当然要到一线山口采访,只在亚东小镇拍摄太没劲了。团管理股股长安排我们住在团招待所,伙食费每人每天3元。沮丧之中,我和衣倒在床上休息,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敲门,原来是通信员奉夏副团长之命,请我们去团部小食堂吃饭,团里宴请我们。

菜不是很丰盛,多是上海生产的罐头食品,引人注目的是几瓶四川的绿豆大曲酒,我们也不会客套,坐下来就开喝。开始还比较拘谨,后来就放松警惕了。几位团领导轮番敬酒,几个回合下来,陆建光首先败下阵去,跑到伙房后大吐了一通。最后只剩下我一人坚持,但为了实现上山采访的设想,只有硬头皮顶着,我凭着胆量和酒量和团领导们周旋。待到时机成熟,我又提出上山的要求,领导交换了一下眼色,从他们的表情中我看到了希望。记住这几位边防团的领导吧,他们是:副团长夏心玉、政治处主任刘汉贵、副参谋长张友仁。

10月12日晴天(下司马镇)

上午,我在招待所整修车辆,把发电机拆下保养维护,又忙着洗衣服,随后上街寄信。章国斌理发刮胡子,好不容易找到理发店。理完发的章国斌从店里出来,显得年轻多了。

在下司马镇,我们三转两转走到一个代号为的军事单位,他们是总参某部派驻亚东的机构。漫步在下司马镇,远处的山峦重叠着翠绿,枝干挺拔的喜马拉雅红松、马尾松、白桦树衬着蓝天和白云,生态环境极好,轻轻飘来的薄雾像一片白纱,小瀑布倒挂在悬崖上,路边的树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。亚东的公路不宽,但这是从境外通往拉萨的必走之路,历史上英军历两次侵略西藏,都是借道亚东而入的。以后英国人又强行开辟亚东为商埠,并从亚东架设有线电报线路到江孜,作为对我国实行军事侵略、经济侵略和政治渗透的滩头阵地。在亚东你只要细心观察,可以发现许多当年英国人留下来的痕迹。

离下司马镇三十多公里的康布温泉,在西藏的名气很大,海拔比下司马镇高一些。去温泉的路上路过嗄居寺,寺内有当年驻藏大臣题赠的一块匾额,上面写着“大放光明”四个大字。康布温泉拥有十四个泉眼,但泉水温度不同,所含矿物的成分也不同,所以药效也就不同。康布温泉可以治疗骨折、胃病、风湿病、皮肤病等多种疑难杂症,但来的人不多,主要是交通不方便。我们又去东嗄寺,东嗄寺规模虽然不大,但名声在外。年,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张经武经香港和印度专程绕道到亚东,向偏居在东嗄寺观望的达赖喇嘛,转交了毛主席的亲笔信和西藏和平解放的17条协议的副本。达赖喇嘛在逃离拉萨后,一直滞留在亚东进退两难,心中犹豫不决。看到毛主席的亲笔信,他才放心地回到了拉萨。当年达赖喇嘛住过的卧室保存完好,墙上挂着达赖与张经武的合影。

从亚东桥我们走回招待所,这是一座木结构的公路桥,桥边的旗杆上挂满了经幡,在阳光的照射下随风招展,发出“哗哗”的声音。桥下潺潺的珠穆河水缓缓流向境外,河里生长的亚东鱼,肉质细腻,味道鲜美,是国家级的一种保护动物,当地人一般不敢捕捉食用。

10月13日晴天(亚东~则里拉山口)

天刚蒙蒙亮,夏副团长来敲门,他陪我们去则里拉山口采访。只见他斜背微型冲锋枪,很有军人气质。团里的三菱越野车为我们带路,三菱吉普车越野性能很好,适合高原复杂的道路情况,比我们这台车开得快多了。夏副团长告诉我,原先边防部队的交通工具非常落后,一个边防团只有几辆汽车。当时的总后勤部部长洪学智视察边防回到北京后,就改善边防部队的待遇问题专门向邓小平同志做了汇报。邓主席大笔一挥拨下巨款,各方面的条件大为改善,边防连都配备一辆三菱越野吉普车,只是零配件不容易买到,维修起来困难一些。

则里拉山口距离亚东43公里,海拔米,国境线有10多公里,防区面积为15平方公里,是边防某团的主要防守方向。从亚东到山口的道路还好走,但过了检查哨后是军用急造公路,路面就差多了。我们已经用肉眼看到五连驻地了,但因为高原缺氧,导致发动机过热,汽车油路发生气阻,修车花了近一个小时。

五连驻守在中锡边境。说是一条国境线,其实就是一条简易的石坎,两国军人谁也不会越过。锡金的边防由印度军队守卫,驻扎着印军33军旅的一个营,有千把人,两国边防军的阵地呈犬牙交错状态展开,我军最近的阵地离印军哨所只有公尺。我用望远镜瞭望印军阵地,山头上有一群印军士兵正在修筑工事,山后有一条柏油公路,英造的军用吉普车驶过,方向盘是右置式的。

在则里拉山口,我看见喜马拉雅山的第七座山峰,战士们说叫神女峰。在连部我们见到胥指导员,他是老边防了。连里的战士,来自十个省区,甘肃、陕西、贵州、四川、云南、江苏、西藏、湖南、湖北,汉族、土家族、纳西族、苗族、白族、回族、藏族,来自不同民族的战士组成了和谐的大家庭,在人烟稀少的山顶上默默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。

则里拉山口的自然条件恶劣,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大雪封山,防区里几乎没有什么植物,光秃秃的山头呈现一片黄褐色。连队的生活艰苦,分成十八个伙食单位,因为各个哨所距离太远了。除了大米饭和馒头,绝大部分是上海产的罐头食品,如红烧肉、午餐肉,连吃早餐的咸菜也是罐头,当然也有水果罐头,但罐头吃多了会倒胃口的。就拿生活中最离不开的水吧,“冬吃雪水,夏吃雨水,没有水下山背水”,我们从连部的窗户向山下远望,看见正在向山顶背水的战士,缓慢地向山上蠕动,每个战士负荷五十斤左右,个个累得气喘吁吁。

从生理学的角度讲,这里是生命的禁区,任何生命在这里都难以存活,好不容易养的猪就像个大一点的狗,何况活生生的人。恶劣的自然环境使战士们改变了原来的模样,他们脸色大都呈现一种酱黑色,到了山口,皮肤显得很干燥,每人至少要拖好几层皮。由于吃不到新鲜的蔬菜,缺乏人体必需的维生素,有的战士嘴唇开裂流血,有的头发脱落眼珠发黄,有的汗毛囊永久性坏死,不少战士患有不同程度的心脏病和风湿病,包括十七八岁的年轻战士。山口是信息的盲区,报纸、信件不只是慢一拍,都是迟到的消息。冬天大雪封山时,收到家信至少也要二、三个月后了,有的战士收到信才知道父亲已在几个月前去世。连队司务长叫王召新,有一年大雪封山他下山采购食品,踩着齐腰深的雪,一脚深一脚浅地整整走了一天才回到山口。回到连部,他坐在地上痛哭起来。

晚上六点多了,则里拉的太阳还高挂在天上。不一会儿,天色开始暗淡下来,并且刮起了大风,温度很快降了下来。哨位上伫立着战士的绿色背景,国境线上一片静悄悄的,只有呼呼的大风声。大雪封山时,战士就是山口唯一存活的生命。在这里当兵,你只能吸别人一半的氧,但你得吃人家百倍的苦。

晚上,我们告别五连,从则里拉山口返回团部,整整忙了一天,明天去乃堆拉山口。离开五连时,汽车好不容易才发动起来,估计电瓶的电力不够了。

(本文节选自《万水千山总是情》插图除由作者提供)

作者简介: 

钟冶平祖籍山东威海,出生于山东青岛。4岁随父母到山东济南,10岁又随父母到浙江杭州。15岁参军入伍,曾在部队服役多年,后任职于浙江电视台,浙江卫视,为国家一级导演,资深摄像师,从事电视艺术工作30余年,执导的电视剧,大型综艺晚会和纪录片曾多次获国家级大奖,现为“双马影视”掌门人。

作者:钟冶平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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